那是一个与多年后的今天很像的夜晚,那天晚上,佑太郎也坐在室内和老板下棋。

“北条家的主力军现在在堤坝附近,北条家现在后防空虚,根本防不住那个叔叔的进攻,没人帮一把,那两个小崽子估计就死在这了,需要我把他们叔叔给干掉吗?”佑太郎问。

“不用。”老板回答得很果断。

但佑太郎不死心,“可是他们父亲好歹……为您找研究材料这件事开了绿灯,就当投桃报李也好,稍微捞后辈一把也没什么吧。”

“不需要,北条家现在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这父子两代人自找的,人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佑太郎微微皱眉,他不明白老板口中的“自找的”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北条家完全是摊上人祸了,这种东西根本没法避免啊。

佑太郎不明白,但茶姬却明白。

治水这种东西听上去很美好,但实际上却完全是一种陷阱。

治水的关键不在治水本身,而在于完成对整条河流的实际控制,通过控制附近土地上的财富,建立起权威和完整的政治架构。

治不好没关系,重要的是在治水过程中能不能借治水一事完成树立个人权威和统治合法性,并由治水这一工程建立一个自上而下紧密连接的统治集团。

她的父亲没有做好这些前期准备就开始动工,完全是把手段和目的搞反了,强行治水的下场当然就是征发过度导致的民怨沸腾。

他这种与天斗的逞能做法,无疑是将天灾转移为了人祸,当人们对于水患的怨念有了一个具体的人做为发泄口,后果将会十分恐怖。

哪怕她哥没有砍死她老爸,她老爸估计也活不了多久,很多人都对他爸的项上人头虎视眈眈,那个叔叔只是表现的最为直白的那一个而已。

在茶姬看来,这一切的发生都是理所当然的,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可是……可是为什么哥哥还是会这么悲伤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身中数箭的氏德,流着泪抱着茶姬往后院逃去,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蜿蜒血迹。

“哥哥,把我放下来吧,你受得了伤还抱着我是跑不快的,这样下去你我都会死。”茶姬淡淡地说。

“不。”氏德闻言反而抱得更紧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是……”

“别可是了!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氏德流着泪低吼:“小田原城投降的那天我就答应过你,想要欺负我妹妹的人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这个承诺现在依然算数!”

茶姬看着哥哥,心中升起了一种无奈又悲伤的感觉。

氏德也意识到了什么。是啊,他太弱小了,现在所说的话不过是少年义气的逞强而已,他现在既保护不了妹妹,也救不了自己。

“对不起啊,哥哥实在是太笨了,没想到杀了父亲时候报应会来得那么快,早知道就该把你和氏次提前送到外面去,以平民的身份度过余生也比死在这里强。”

报应?那才不是报应,而是蓄谋已久的计划,叔叔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即使没有这次,他也会找别的借口。

“对不起啊对不起……茶姬。”氏德握紧了手里的刀,“让你摊上我这么个笨蛋哥哥真是对不起,不过即使像哥哥这种笨蛋,也会拼上命保护你的,我发誓!”

氏德转身迎上了武士的刀锋,松手让茶姬落到地上,“快逃!!!”

她回头看向浴血奋战的哥哥,心中有些茫然。

逃?即使逃她也跑不快,如果没有哥哥保护肯定很快就会被追上。

不逃?不逃的话也帮不上什么忙,她连挥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战死。

哥哥会战死?不、不、不,她不想要看到这种结局!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这种命运?快想、快想!

茶姬摁住了额头,在脑中把能利用的条件都过了一遍,最后,她的回忆停留在医师的背影上,她转身对哥哥说:“快,跟我来!”

氏德虽然心中不解,但却没有多问,只是一路且战且退,来到了庭院后一间偏僻的小屋前。

茶姬推开门,就看见老板和佑太郎在屋内下棋,见到此景,她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来,“太好了,你果然在啊。”

老板淡淡瞥了一眼,就看见茶姬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上半身匍匐在地,“还请先生救我!”

“我只是一介医师,可没那个能力。”老板收回目光继续下棋。

“不,您有。”茶姬抬头,目光炯炯,“我父亲可不会对一个普通医师毕恭毕敬,也不会给普通医师领地内最高级的通行令牌,也不会让你去领地内的任何地方都不用报备。”

“我对他有救命之恩,这么报答也不奇怪吧。”老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如果您真是普通医师,又留在这里做什么呢?以您的医术,无论是逃走还是向我叔叔投诚都大有前途,何必冒着被乱刀砍死的风险留在这?”

“如果我说我没预料到这件事,等发现之后已经逃不掉呢?”

“那您就不会这么悠闲的在这里下棋了。”茶姬再次叩首,“还请先生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献上自己的灵魂,我的一切,只为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

老板的视线终于从棋盘上移开了,不过他依然嘴上不饶人,“你的一切对我来讲难道有什么价值吗?蠢货就算救了也活不了多久,倒不如现在死了来得轻松。”

“那么如果我说我能挽回北条家必败的局面呢?有这个能力的我对您来说有价值吗?”

老板眼睛微微眯起,“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你要有这个能力还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茶姬轻笑,“您要是不对北条家的人还抱有一丝期待,又为什么会浪费时间留到现在呢?”

这时外面有几个士兵发现了这里,其中一个对外大吼:“找到目标——”

话音未落,就见老板袖口一动,一线白光一闪而过,外头的士兵的头当时就被切成了两半,尸体倒下,鲜血混合着脑浆流了一地。

“聒噪。”老板起身,“佑太郎,去把外面的虫子清理一下。”

“好嘞!”佑太郎显然等待许久,立马用指甲把手腕划开,鲜血落到影子上,影子上便浮现出了两个人形,“佑次郎、佑三郎,开始干活啦!”

佑太郎三兄弟向外冲去,老板走到了茶姬的面前,他看着面色苍白但努力做出镇定模样的茶姬,轻笑一声,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你是特意把那群人引来逼我出手的么?小小年纪就会读人心,倒也难得,既然这么想要,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老板指尖用力,青色的尖锐指甲轻而易举的刺穿了茶姬的皮肤,他的指腹裂开了一道口子,红黑色的血流进了茶姬的身体里。

茶姬只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涌入了自己身体,像是要将她的每一寸肉体都撕碎,又像是要将她的身体一寸寸粘合起来,力量连同饥饿感在此刻一同涌入了她的身体。

后面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佑太郎三兄弟都是高阶鬼,自然不可能让茶姬的叔叔逃走,也不可能留活口出去报信。

于是,一队准备精良的士兵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全死在了北条府上,跟灵异事件一样,搞得一时间流言四起。

不过位于风暴中心的茶姬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自顾自地拜托佑三郎帮她把一块石头雕成本地常见的山神模样。

佑三郎答应的很爽快,他的血鬼术将网格状的血打入松散的物体,比如水和泥土中,从而控制它们。

有这个血鬼术辅助,他的处理石雕的速度非常快,再加上茶姬对石像精度要求不高,差不多三四天就完工了。

“太好了,那接下来能拜托你趁天黑,把这个石像塞到堤坝底下吗?”茶姬问。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佑三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被我血液入侵过的物体,结构都会变得非常松散。如果我用血液控制堤坝,再把石像塞到里面去,那堤坝估计很快就会坏掉吧。”

“没事,坏就坏掉好了,没那玩意反方便我造神。”

佑三郎:“……?”

四天后,河堤再次出现垮塌,但是这次与以往不同,河堤垮塌处出现了一个石人,背后刻着几个大字:氏直已死,氏德当立,岁在辛卯,天下大吉。

众人大惊,伏地叩拜。他们无法想象这个石人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堤坝内部的,只能将其视为神明显灵。

于此同时,人群中出现了一种说法,说北条家的北条氏德是被神明庇佑的男人,是北条家真正的家主,他叔叔就是因为想要夺取不属于他的地位,所以一众精兵强将才突然死在了本该毫无防备北条府上。

茶姬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没想到啊,你们兄弟居然这么擅长传播谣言。”

佑太郎得意的点点头,“那当然,我们兄弟还是人类时,可是从地痞混成山匪的,和农民商贩打交道可比你这种贵族擅长多了。”

茶姬笑着送上一条新鲜到滴着血的人腿供佑太郎食用,以表感谢。

佑太郎笑着接了过来,吃到一半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到:“我知道你想把你哥打造成天命之子,只是现在这样恐怕不够,石人上刻着的字指向性也太明显了,也不太容易取信于人。”

茶姬笑笑,“没事,天命之子的概念需要长期运营才能让人信服,长期工作不急于一时,现在这种程度已经够用了。”

“够用了?”

“已经有足够的借口把我那个叔叔的家给抄了。”

同年,北条氏德率领一队轻兵,来到他叔叔的宅子前,以背叛前任主公,谋杀现任主公的罪名将他叔叔抄家,财产尽数充公。

“幸好叔叔家的精锐之前都折在北条府上,不然这次还真没这么轻松。”氏德将被血浸透的绷带换下。

边上的茶姬,一边给他检查伤口一边上药,“果然,之前的箭伤就裂开了,不过好在老板给的药方效果不错,伤口恢复的还行,问题不大。”

茶姬将药往氏德背上涂去,氏德直接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等药全部涂完,氏德只感觉自己的手脚都痛得在抽搐。

茶姬没当回事,从怀里摸了两颗糖,塞她哥嘴里后就离开了,出门后转了几个弯就来到了佑太郎面前。

“怎么样,有找到可疑的人吗?”茶姬问。

“找到了几个,不过他们目前都没有对外传递信息的意思。”佑太郎问:“你就这么确定北条家的军队里有德川家康的人?”

“不然父亲怎么会那么惶惶不可终日呢?”茶姬笑笑,“我哥是个脑子都是肌肉的笨蛋,可能这辈子都想不到父亲一直在保护他吧。”

为什么氏直要背叛当年的同胞?根源得从氏直被德川家康的人护送到上野说起,那时他身边早就被安插了德川家康的细作。

“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钓出叛军,只要叛军和自己接触,早晚会被发现,然后处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自己主动揭发他们呢?这样还能换得荣华富贵。”

茶姬估计父亲是这么想的。

那个遇到困难就躺平的家伙,估计一开始就没指望能反抗德川家康,所以才在发现儿子试图联络叛军的时候,立刻他打上“年纪轻轻就向丰臣秀吉投诚”的标签。

这个标签不仅是给叛军看的,更是给德川家康看的,用这种近乎憋屈的方式宣布效忠,希望上头在关键时候不至于把他儿子归为叛军,能饶他一条命。

这个一直在退让的男人,最后为了换取一时的安全,拿女儿来做人柱活祭倒也不奇怪。

可是德川家康的钱和兵又哪是那么好借的呢?

“人柱要是不成功,就借钱借兵给北条家赈灾和镇压蠢蠢欲动的百姓。”这个条件真的特别有意思。

领地内本就人心浮动,要是用“人柱”这种玄学层面的东西当堤坝地基都没成功,估计父亲的威望会直接跌到谷底,会被视为不被上天眷顾的存在。

这时候德川军家再派兵运粮来,那就属于神兵天降了,被领地内的百姓怎么拥戴都不奇怪,后续他们如果要留在这里当驻兵,估计阻力会小非常多。

这种时候下野这片地还能说姓“北条”吗?怕不是底下挂上德川家的旗子更合适。

那如果不同意用人柱呢?那就更好了,之前征发过度搞得既没兵也没钱,底下人造反那是早晚的事情。

茶姬有些无语,他哥是个小蠢货,他爸就是个大蠢货,天天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跑,在别人给出的选项里打转,不被搞死才比较奇怪。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从这两个选项里选,而是决定走选项外的第三条路。

茶姬开始着手安排氏德在前线赈灾,钱的话,先拿之前抄家时搞到的钱垫上。

受灾地区急需粮食,一般需要到外地溢价购买,不过茶姬并不打算这么做,她选择去她姥爷德川家康那里哭穷,为此她还特意挑了个对方宴请宾客的时候去拜访。

德川家康顾及着面子,也不好当着同僚和下属的面刁难自己只有十多岁的孙女,再加上茶姬的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以相对正常的价格买到了粮食。

之后她便让哥哥去领地内颁布法令,给受灾领民免部分税收,发救急口粮,组织恢复生产。

救助之余,茶姬还把还父亲之前修水坝的行为大批特批,把他爸批倒批臭,尽可能撇清关系,把锅全扣到死人头上。

之后她再让她哥表示:未来不会再因为修水坝的问题征发受灾百姓了,一切阻碍恢复生产的人都将是北条家的敌人,如果地方出现乱收杂税和随意殴打处死百姓的情况,欢迎百姓举报,北条家一定秉公办事。

这条政策的核心在于“举报”,通过举报,引导底下的人互相伤害互相监督,至于决策权则掌握在北条家手中。

自己人犯事,随便给点处罚敲打一下,让他不要做得太过分就行。至于之前拱火想当意见领袖的地主和国人众嘛……不脱层皮就别想走了。

百姓很开心,他们觉得终于碰到了一个管事的主,茶姬也很开心,因为钱包终于鼓了起来,暂时不用担心赈灾的钱不够的问题了。

“下手够黑,我喜欢。”佑太郎听后哈哈大笑,对她比了个大拇指,“不过如果罚太狠了,那些人要团结起来报复怎么办呢?”

“那你猜造反的人里会不会有人提前走漏风声呢?”茶姬轻声嗤笑,“举报是一个很恐怖的东西,它打碎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只有让底层人疲于互相伤害,无法团结起来,我这种贵族才能高枕无忧啊。”

茶姬的方法确实有效,她让领地内即将点燃的矛盾消弭于无形之中,让她哥的威望更上了一层楼。

事情逐渐向石人背后的字所描述的那样发展,众人在无形之中开始慢慢相信氏德就是天命之子。

等到局势稳定下来之后,茶姬开始尝试和叛军首领武藏野进行联络,在多次交涉后她终于取得了对方初步的信任。

叛军想要和德川家康对着干,茶姬对此是乐见其成的,她不介意透露德川军的信息扩大战争损失,毕竟她有很多鬼要养。

茶姬的血鬼术“蜂后”,是一个纯粹的辅助型血鬼术,没有任何战斗力,她的战斗力取决于手下的能力。

为了增强力量,她需要饲养足够多的鬼,来获得更多样的血鬼术。

供养这种数量的鬼,每天消耗的人肉数量不会少,但蜂后并不允许手下吃领地内的人,毕竟小区域内出现大量人口失踪事件太明显了,分分钟就能就会被鬼杀队盯上。

那口粮问题怎么办呢?

还好鬼杀队不插手人之间的自相残杀,所以反抗军和德川军对打死了多少人鬼杀队也不会在意,这方便了茶姬让手下在夜晚去偷尸体吃。

就这样,一路相安无事,平稳发展,直到1595年。

那一年,武藏野被德川家康抓住,关入地牢中,原本计划去营救的侦查型鬼,亲眼看见鬼杀队柱级剑士将武藏野带走并杀死。

这究竟的怎么回事?德川家康和鬼杀队接上头了?

还是鬼杀队发现了上野这边有问题?不,德川家康都没发现他们凭什么发现?

等等,也不是不可能,鬼杀队的夜间巡逻体系很怪,搞不好在侦察上比德川家康的人效率更高?

接下来鬼的饲料问题怎么解决,要在反抗军中扶植一个新的领袖吗?

选谁比较好?

正当茶姬心乱如麻之际,德川家康派人送来了一个木匣。

茶姬打开一看,匣子里正是武藏野面目狰狞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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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没想到更新五千八百字这次还是没写完茶姬的个人章,不过好在还有一点点就搞定了,写完后我就可以立马切回缘一那边,继续搞你们看着愉快我写着也轻松的打戏。

但——结课作业和期末考撞一起了,停更两周,拜拜~

反正之后没有更新,这里我推荐去考古一下第26和29章的剧情,和这章对照阅读说不定会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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